美国人最爱的一道中国菜,大概很多中国人都没吃过——橙味鸡(OrangeChicken)。
这道菜里的鸡,美国特别大的中餐连锁PandaExpress一年可以卖出8000万磅,相当于每个美国人一年会吃上4块,这几乎要追上肯德基在美国卖出的炸鸡数量(人均5.5块)。
OrangeChicken
这道菜据说改良自四川菜陈皮鸡,但不管是口感也是做法都完全不同。中国的陈皮鸡里用到的陈皮等药材在美国被换成了新鲜的橙子皮,有的甚至连橙子皮都不放,直接把橙汁酱淋在炸鸡上,尝起来酸酸甜甜、粘稠多汁。而陈皮鸡味道鲜香麻辣,绝不可能是甜的。
在美国人那里流行的另外几道“中国名菜”,sesamechicken(芝麻鸡)、“GeneralTso’sChicken”(左宗棠鸡)、EggFooYoung(芙蓉蛋)、宫保鸡丁……还是一样,不论味道也是做法,都非常美国。
这些匪夷所思的“中国菜”代表着中餐在美国的主流口感。通过美国餐饮月刊《中餐通讯》的估算,如今美国中饭馆的数量已经超过45000家,其中80%卖的全是“美式中餐”。按照Yelp上所登记的美国中饭店的数据,现在只有北达科他州到成都西部的区域可以称得上是“中饭馆沙漠”。
美国的中餐不正宗——并不是由于正宗的中国菜有多么难做——是由于上述这些“中国菜”从诞生伊始便是为美国食客服务的。
创办PandaExpress(熊猫简餐)的程正昌,从一开始就决定要颠覆过去华人区中饭馆“做给华人吃”的思路,“中国人毕竟很少,要想赚大钱,还得迎合老外的口感。”这为熊猫简餐后来的速度快进步奠定了基础。
PandaExpress为外国人特制的筷子,简单上手
这家创立于1983年的品牌如今遍布了美国的大街小巷,一开始常见于购物中心内,后来逐步扩展到了超市、机场、大学校园、高速公路歇息站、图书馆、体育场乃至金融街,在全球有2000多家门店,其中90%都在美国市场(做为参照,麦当劳在中国内地的门店数为2500家;特别大的中餐简餐真功夫只有600家门店)。
PandaExpress去年的收入达到20亿美元——橙味鸡奉献了销售额的三分之一。从2005年至2015年期间,它在美国整个简餐市场的市场份额几乎翻了两倍,达到1.1%。
曾担任PandaExpress门店主厨和助理经理的SimonZeng将公司成功的主要原因总结为速度:“假如PandaExpress没那么快的话,它不会像今天如此成功”。现在,它平均每周仍有3家新店开张。
迎合美式口感的熊猫简餐是最容易接触到的中餐馆,它在美国代表着一种菜系。“我倾向于把美国的中餐分成三个level,美式中餐(简餐)、正宗中餐、高档中饭店,”Ming是一名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研的中国留学生,他按照纽约的物价算了一下,这三种类型的中餐人均消费分别在10美元以内、20-30美元、100美元左右,在美国的中国人通常去的全是中间这一档。
*便宜和最昂贵的中饭馆通常都挤满了美国人,普渡大学(PurdueUniversity)的一份报告显示,PandaExpress的顾客超过一半全是白人(60.2%),其次是亚裔(32%)。然而他们消费美式中餐的心态其实和泰国菜、越南菜没什么不同,本质上全是改头换面后的“美国菜”,或者换个好听的名字:融合菜(fusionfood)。
这好似一种“叶公好龙”的情结:崇尚多元文化的美国人爱慕尝试不同的菜系,但真正博取他们欢心的依然是“油炸”和“酸甜”的口感,食材上也多迁就于本地特色。
比如说美式中餐里最常见的配菜便是美国特色产品西兰花,烹调手法则沿袭美国人的习惯,西兰花几乎是生的;另一道有名的美式中餐“杏仁鸡丁”(AlmondChicken)显然是出于美国多产杏仁的缘故;此外因为美国盛产海鲜,价格也不贵,故此还延伸出了“宫保虾”、“宫保扇贝”等做法。
BeefwithBroccoli(西兰花炒牛肉)
至于人均100美元以上的高档中国饭馆,则主要瞄准想要尝鲜、对中国菜真正好奇的外国食客。在这里能尝到制做精良、相对专业的中国菜品——当然了,口感也是偏甜。
就读于约翰·霍普金斯大学的成都刚到美国就尝试了当地的最贵的一家中饭馆TonyCheng'sRestaurant,“在Tony吃饭的70%-80%全是老外吧,毕竟我還是不太会经常花100多刀在美国吃中国菜,并且这里的装修也太老式了点。”
装修老派,这还是美国高档中餐馆的特色之一,做为“中国体验”的一部分,许多餐馆会使用大批的描金饰翠、雕梁画栋,以及扑面而来喜气洋洋的红色。
以及,在美国不管是何种档次的中餐馆吃饭,餐后都会获得一枚“幸运饼干”(fortunecookie,又称签语饼),里面有一张小纸条,写着今日运势或者教一两个中国单词。
这种做法已经流行了太长时间,起源众说纷纭,在不少欧洲的中餐馆你也能够见到如此的做法。签语饼实际上是从日式脆饼改良而来,但在外国食客的眼里,已经完完全都是中饭馆的标志物。当他们发现中国的饭馆不带来签语饼时,可能会有种“成都并沒有鸡公煲”的崩溃。
美国人初尝中餐可以追溯到19世纪80年代。1896年,李鸿章访美,坊间传闻他在纽约晚宴上吃了炒杂碎(实际并沒有)——多种动物肉片、内脏与时蔬爆炒而成的一道菜,这与报纸上连篇关于各国与中国战争的报道一起,引发了美国人对中国以及中餐的好奇心。“炒杂碎(chopsuey)一跃成为了“中国名菜”。
中餐真正在美国流行是1972年尼克松访华,数百万美国人利用电视实时直播看到了中方招待尼克松的宴会,餐桌上看起来很不错的成都烤鸭、鱼翅汤等等都是他们完全不了解的中餐。在这之后,中饭馆成为了美国最热门的吃饭去处之一。
但这些正宗中餐并沒有在美国发扬光大。由于将中餐带到美国的是第*代以劳工为主的移民,或者更准确地说,是他们创造了具有美国特色的“AmericanChinesecuisine(中国简餐)”。许多初代移民本身也都不是厨师出身,而餐饮的行业门槛较低,成为了大多数人的选择。
这种菜系的诞生不是为了传播饮食文化,而是为同胞带来熟悉的饮食,解决的是生存问題。
在那样的背景之下,“廉价”、“不资深的食材”、“肮脏嘈杂的就餐环境”也一度构成了中餐在美国人眼中的印象。有移居美国的华人曾在论坛上那样形容浑浑噩噩的“美式中餐”:“美国的几万家小中餐馆便是美国版的沙县小吃,定位低端、价格低廉,创业极多但风格惊人统一,都在唱一首忠诚的赞歌。”
《华盛顿邮报》记者RobertoA.Ferdman在一篇文章中那样描述美国人对中餐的态度:“美国有将近五万家中饭馆,然而我们其中的大多数也是不愿意为中餐支付10美元以上的价格。”
纽约大学吃的东西社会学家KrishnenduRay曾根据Google旗下的美国饭馆点评机构Zagat过去三十年所收集的饭馆价格数据,比较了14个系列饭店价格变化。结果显示法餐一直保持着价格排名榜的第*名,中餐从1987年到2014年还下滑了一名,位列第12名,始终属于美国人不太愿意花大钱的饭馆系列。美国中餐业的收入与全美餐饮业平价水平相比,也要低40%。
“叫外卖”是美国人消费中餐最频繁的方式,这也说明了中餐定位的低下。
利用餐饮行业网站Eater从美国两家外卖平台GrubHub和DoorDash获取的数据,中国菜在“美国人最爱慕的外卖吃的美食”中排第二,仅次于鸡肉。从过去的《老友记》到如今的《生活大爆炸》,你经常可以看到美剧主角拿着个长方形的盒子吃中餐外卖。按地区来看,中国菜在6个州成为人们的外卖优选。
研究美国中餐的加州大学教授YongChen将美式中餐价格低归咎于美国人对中餐的消费原因:仅仅是想符合对食品服务的需求,而不是对中国漫长而多种多样的烹饪传统的赞美。“大部分中餐都被认为是便利、便宜的吃的东西。在美国社会彻底改变其对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的领略之前,中餐不会得到其应有的领略和赞美。”
中餐在美国未来会变好么?看上去也是比较乐观的。
意大利餐走过的历史轨迹可能值得参考。1880年至1924年期间,大批贫困的意大利南部居民移民到美国,以至于意大利美食地位低下,意大利人常被嘲讽为“大蒜爱好者”。随着意大利移民在美国地位上升,意大利吃的东西的价值才逐渐被正视,起司通心粉也成都虾、松露一起出现在资深饭店。
而日本料理在美国的地(价)位素来崇高。除了刺身等食材本身的价值昂贵,日本人对料理和环境整洁一贯的**追求也赢得了美国人的尊重。1985年纽约日料的平均价格还排在第六位,但去年它已经排到了平均消费第*名,韩国料理的均价也有很大提升,泰国、印度和墨西哥菜,同中餐一样一直处在比较低的位置。
通过纽约大学吃的美食研究靠谱的助理研究员KrishnenduRay的研究,吃的东西界可能也存在一个全球性的等级体系,所属国家的声望及其经济状况会影响美国食客对其的态度。
中国在经济上得到的进步虽然惊人,但中餐在美国始终被认为是便宜的东西。正如我们在前文所提到的,这种对中国移民和脱胎于中国底层菜系的偏见根深蒂固,还需要时间来消除。
这一切的变化可能来得很快。美国人对中餐的偏好正在从“美国人觉得好吃”向“正宗中餐”转变。如今不论是各个中饭店排名榜,或是Yelp上对相对正式的中饭馆的评判,对饭馆好坏的评价标准往往是菜式是否和其发源地口味相同。
新一代年轻消费群体对不同味道的吃的东西有更高的包容度,真正愿意去尝试“正宗的中国菜”还是其中一个原因(不管讨论哪个领域的市场变化,这个因素几乎是*能适用的)。咨询公司HartmanGroup的调查显示,与上一代相比,对经典美国吃的东西以及美式外国吃的东西有兴趣的千禧一代要少10%-20%。
留学生成都曾经邀请白人同学到当地一家粤菜馆试菜,原因是对方主动问起“觉得华盛顿的中国菜好么?正宗吗?”在品尝了中国传统做法的烧鸭、烧鹅之后,感叹特别好吃,“当然了,她说假如能够更甜一点就好了。”
在美国的不同地区,中餐的进步情况有很大落差,总的来说,好的饮食文化也是跟着人走的。在华人最密集的加州、纽约和大都会城市,中国饭馆的数量更多,品质较好,价位也更有效。
“在底特律吃一顿川菜要40-50刀,口感、环境和纽约的完全一样,而你知道,底特律的经济并不好。”中国留学生Ming告诉《好奇心日报》,花一半的钱就能在他纽约居所楼下的川菜馆吃得相当好了。前阵子Ming去密歇根州看望朋友,发现那里只有PandaExpress,假如要去一家比更好的中饭店,开车要花40分钟时间,“呃,我朋友也就一个月去一两次吧。”
纽约川菜馆
不同的中国菜系,价格也会有差异。以纽约为例,川、粤、成都菜已经形成规模,竞争相对充分,价格不会太高。像羊蝎子火锅之类的北方菜做为新贵,店面较少,价格也*高。
在纽约和洛杉矶那样的超级城市,中餐馆的市场竞争已经不止于价格层面。
“据我所知,小肥羊在法拉盛(亚洲裔聚集的纽约地区名)的店已经倒闭了,由于吃火锅的选择太多啦。”Ming认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,“比如说纽约开了贡茶,连锁反应便是去COCO的人少了,那假如喜茶也开过来的话,贡茶就没人去了呗。”
做为第*批出海的中餐加盟品牌,小肥羊2003年就进入了美国市场。目前这家老牌火锅品牌加盟在官网上贴出了公告:“为了给众多顾客朋友带来更为舒适的用餐环境,小肥羊法拉盛店将停业装修……”
但对于“小肥羊们”来说,广阔的美国市场还弥漫机遇。同为“美东四城”的华盛顿地区,华人数量大约是纽约的1/8。今年中秋的时候,在华盛顿读书的成都和整个院的中国同学去小肥羊吃了团圆饭,“便是很基础的火锅,酱料也只有简易的几种,说实话口味已经不记得了,但吃的时候就觉得很感动。”
在洛杉矶的食评家BeshaRodell看来,来自中国的连锁饭馆对改变美国人对中餐的看法有重要影响。最近几年,号称进军美国的餐冷饮牌在增加,海底捞、眉州东坡等饭馆都陆续在美国创业,并且装修、菜肴基本都延续国内的设计,这已经足够与美国原有的中饭店区分开来。
在中国开有6000家分店的杨铭宇黄焖鸡米饭也在加州塔斯廷市开了美国*家分店。下个月,国内的创意菜肴牌大董就要在纽约开出第*家门店,Ming已经和朋友约好要第*时间去尝鲜。“去年就听说大董要来了!”
在华人更加密集的美国西海岸,变化已经发生了。“美式中餐和中国菜完都是两样东西。”在硅谷工作的RickSong是美国土生土长的华裔移民后代,几乎每年都会飞回中国探亲,很清楚纯正的中国菜是什么口味,他打了一个美国式的比方,“这就好像是麦当劳和真正的汉堡包,在某些方面可能相似,但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,前者…只是垃圾食品啊!”
当被追问“那你的白人同事也可以分清两者的差别吗”,RickSong不以为然地耸耸肩,“在湾区,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同一个东西。”
“唔...我觉得他们不一定分得清。换位思考,你能分得清东南亚菜正不正宗吗?它使用的香料可能已经完全被改良了。在老外眼里,可能糖醋里脊和橙味鸡便是一个味儿啊。”Ming说。
不过纽约大学研究员KrishnenduRay预测,未来20年假如中国保持经济增长的速度,而且低收入移民的数量变少,中餐也许会在美国人的观念里有很大改观。通过美国调研机构PewResearch的数据,2000年美国的华裔人口数量为286.5万人,到了2015年,这个数字已经增长至494.8万人。美国人眼中的中餐形象在未来可能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。
EricSze-“麵堂”
美国本地的高端中饭馆正在逐渐变多。与传统美式中饭馆相比,这些饭馆的装修更为现代、时尚,菜肴更加地道,它们也不再局限于中国城、法拉盛等中国人聚集的区域扎堆开张。
开在纽约曼哈顿的“麵堂”(TheTang)是其中之一,它的创始人之一EricSze不满于美国中餐的低价,“中国吃的东西不应该再那么便宜了。”麵堂装修有点类似于星巴克,不过墙面为中国胡同的画,麵堂的ZJM(炸酱面)的价格为12美元,贵于法拉盛的任何一碗炸酱面。
代表中美式中餐的PandaExpress也在改变其风格。2014年,他们推行创新实验室,陆续在菜单里加入葱油饼卷饼、珍珠茶饮等看起来更中式的吃的东西,期待它们成为新的OrangeChicken。
(来源:学校百科网https://www.NiuqiuYi.com)文章共15278字
免费获取《留学申请攻略》一键领取标签: